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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故人今何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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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風十裏,梨花朵朵似錦。

彼時平娘不過十六歲,正是花一般的年紀。平娘生得好看,眉間卻總是帶著愁。她的爹娘死得早,平娘一直跟著叔父、嬸母過活,雖說不至於苛責,但總是說不來對她上什麽心。平娘很早就會接些活計補貼家用,半點私房都沒有。

眼看平娘到了嫁人的年紀,嬸母臉上才有了笑意。等著嫁了平娘收了禮錢,自己的兒子的聘禮就算有了著落。

嬸母對平娘的親事很熱絡。平娘卻是開心不起來。嫁人這種事情,她不是沒想過,可是聽叔父的口風可能將她說與某家商人續弦,又說哪個官員要娶妾,平娘心裏又怕又急,冬天害了病,加上用藥不及時,一直拖到春天才將近好些。

娶妻要生養,娶妾講風情誰家也不願要個病秧子。嬸母總說平娘晦氣,連幫她尋婆家的心都懈怠了下來,平娘反倒松了口氣。

平娘愛花,自己養了許多花卉,她心細手又巧,珍稀品種她亦養的極好,不少大家從她這裏買花。這日,適逢崔家主母生辰,崔家管事尋了平娘定了幾盆花,平娘早早起床送了過去。

不過端了兩盆花,平娘就出了許多細汗,就在她抱著花喘粗氣的時候,一雙大手接過了她手上的花盆。平娘擡頭就見一白凈公子眉眼溫和,低頭對著自己笑。平娘瞬間紅了臉,不知是熱的還是羞得。

伊人身姿孱弱,行走亦如弱柳扶風,眉間有愁臉上帶羞,別有一股風流滋味。崔亮眼前瞬間一亮,所謂人比話嬌,大抵就是如此吧。

就在平娘回家的第二天,媒人就上了門。

嬸母聞言崔家要同自己做親,喜得直道好,連帶看平娘都慈善了很多。

平娘自己繡嫁衣的時候還在想,也不知那崔家少爺品行如何,又是個怎樣的人。想到那雙溫柔的眼睛,平娘臉上又是一熱,直到一針紮在自己手指上才回過神來。

成親那天,天朗氣清。

平娘蓋著蓋頭,將手放在了他的大手之上,任他牽著進了崔家拜了堂,像是在做夢,心卻是很安。

喜秤挑了蓋頭,那人身上帶著酒氣,眼裏斜滿了驚艷。行夫妻之禮時,平娘忍著痛,身子不住的顫抖,那人停下了動作,溫柔親了親平娘的眼角,笑著對她道:“娘子,莫怕······”男人的呢喃讓平娘心頭一暖,不自覺擡手攬住了他的脖子,男人沒有猶豫,一鼓作氣攻略城池,兩人融在了一起。

恍惚之間,平娘看到他的汗滴落在自己身上,只讓她覺得灼熱。想到這個體貼溫柔的男人從此就是自己夫君了,平娘忍不住在心裏暗道,真好。

兩人成親後,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相敬如賓。平娘雖是小戶人家出身,性子卻是極好,婆母開始雖是瞧不上她的出身,卻也不能不說這個媳婦待人接物挑不出錯。只是成婚兩年來,平娘肚子一直沒有動靜,這讓婆母很是著急。

平娘亦是著急,崔亮卻總安慰她,說她年歲不大,早晚會有,倒不如順其自然。平娘聞言很是感動,心裏更想有個屬於兩人的孩子。私下裏也去尋過醫,婆母送的補藥雖苦,平娘依舊是毫不猶豫地喝下去。

或許是心誠則靈,那日平娘剪了花枝,突然一陣眩暈惡心,請了大夫來瞧,說是有了身孕。一家人都很開心,崔亮回房就將平娘抱起來轉了好幾圈,要不是怕傷到孩子,他真想跟平娘溫存一番。

“娘子,咱們給孩子取個什麽名字好呢?”

平娘看著這個好似孩子一般興奮的男人,不由失笑道:“不過才一個月,連是男是女都不清楚,幹嘛著急取名字。”

崔亮一把拉過她的手,放在嘴邊親了親,笑著說道:“話可不能這麽說。只要是娘子生得,不管是男是女,都是我的寶。哎,不如就叫寶兒吧,寶兒寶兒,爹娘的寶兒,好,甚好······”

平娘一手握著他的手,一手撫上了肚子,無比期待這個小生命降臨的那一天,可是那天終是沒有到來。

崔亮祖上也算名門,只是富不過三,到了他父親,只是勉強算個富家。崔父去了以後,崔亮接過家業,做著小買賣,也算可以。可惜崔亮認人不清,被所謂的朋友說動拿錢投了個“大買賣”,竟將所有身家都賠了進去。不過幾天功夫,崔家能搬的都被搬去抵了債,曾經熱絡的親戚也不再往來。崔母受不了這打擊,一下中了風,沒挺過三天,人就去了。

崔亮忙得焦頭爛額,卻不想叫平娘擔心,只說讓她別亂想,安心養胎就是。出了頭七後,平娘想了想,還是硬著頭皮去了自己叔父家。

“什麽,什麽?我沒聽錯吧,你一個出了門的姑娘想來借彩禮?”平娘嬸母掐腰罵了起來,越罵越起勁,“好你個白眼狼!我們養了你這麽多年,讓你白吃白喝這麽多年,你還回來想要錢。哎呦餵,臉怎麽這麽大呢?我告訴你,要錢沒有,以後你也沒上門了!掃把星,克死爹娘不說,連夫家都被你克敗了。你別來我家裝可憐,趕緊給我滾······”說話間就去推搡平娘,直把平娘推在了地上。

平娘下意識護住肚子,眉頭微蹙,隱隱覺得下腹有些發痛。嬸母見狀有些發慌,卻是瞪大了眼嚷嚷道:“你裝什麽裝,我都沒怎麽碰你就自己倒了?真晦氣,我不同你一般見識,真是的······”一邊說著一邊關上了門,連看都沒看平娘。

平娘慢慢爬了起來,心裏很是害怕,好在就痛了那麽一陣,想來孩子應是沒什麽問題。自己出家時,嬸母收下來所有聘禮,只陪嫁了一床被子跟幾個舊首飾。崔亮沒有計較,逢年過節還陪平娘送禮探親,那是嬸母一家都是笑臉相迎。怎地自家現在有難了,說不來往就不來往了呢?

崔亮坐在廳堂,內心無比淒涼,捧著酒壇猛灌一大口,心道酒真是個好東西,喝醉了就什麽都不用想了,也不用煩了。好,真好!

“相公,你怎麽喝了這麽多酒?別喝了,身子會難受的。”平娘進門就見崔亮捧著壇子灌酒,忙上前要去拿那酒壇子。

崔亮哪裏肯給她,加上心裏煩,一把就將她推到地上,嘴裏嘟囔道:“我喝點酒怎麽了,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?我不就是賠了點錢嗎?你們以為我就站不起來了嗎?告訴你們,我早晚會有錢的,到時你們求我都沒用!我算認清你們了······”

崔亮還在絮絮叨叨說著,平娘卻是顧不上聽了她蜷在地上捂住肚子,只覺下腹一陣絞痛,有什麽溢了出來。

“娘子,你怎麽了?”崔亮不經意看了一眼地上的平娘,就見她的裙褲之上慢慢被血浸濕,酒瞬間醒了大半,忙上前扶起了她。平娘動動嘴唇,眼中蓄了淚,喃喃說了聲:“我的孩子······”

這個孩子到底沒保住。大夫說平娘素體就虛,最近思慮過重,加上又受了外力,這才導致小產。平娘捂住被子,心裏一陣絕望。崔亮隔著被子抱住她,不住打自己耳光,直說他不好,他不對。平娘心疼他,撲進了他的懷裏,兩人哭作一團。

孩子沒了,日子還是要過。崔家是徹底敗了,崔亮也從大少爺變成了負債者。他本想去做工,卻是受不了那苦,做不了幾天又就回了家。平娘絲毫沒有怨言,又開始養花、接繡活,賺些錢補給家用。

所謂貧困夫妻百事哀。

兩人依舊恩愛,可是矛盾也慢慢浮現。崔亮過慣了富貴日子,花錢總是大手大腳,平娘卻想著攢錢過日子,就連崔亮給自己買東西補身子她也要勸,自己舍不得吃又退了回去。她這一退可就傷了崔亮的自尊心,崔亮郁悶,又跑去喝酒。後來不知怎麽的又跟崔登科混到了一起,迷上了賭,贏了幾次嘗到了甜頭,崔亮就更想賭,想著多贏些錢,當個本。

可是俗話說,十賭九輸,崔亮開始不停輸,崔登科同他道,再賭兩把就回來了。崔亮也想收手,可是又不甘心,總想著萬一贏回來呢?這一進去,就再沒出來過。

讓平娘傷心的不是他的嗜酒好賭,而是他越來越不像他。不知從何時起,崔亮開始動手打平娘,開始是巴掌,後來就是拳頭,再後來,就往死裏揍了。

平娘不是沒想過離開他,可是每次他酒醒以後都抱著自己痛哭,保證再沒下次。平娘信了,可是一次兩次過去,還是有五次六次,直到無數次。

崔寶兒的到來帶了些許改變。崔亮總覺得對孩子有虧欠,平娘再次懷孕後,他確實戒了一段酒與賭,發誓要做個好丈夫、好父親。

只是沒過多久,他又舊態覆萌,不只打平娘,連帶寶兒都挨打。

平娘總告訴自己,相公只是病了,他看不到自己的心,等他好了就好了。可是平娘的隱忍沒有換來他的心,卻是等來的寶兒的死。

崔亮喝醉了,失手將寶兒打死,又打了平娘一頓,這才沈沈睡去。平娘抱著寶兒,任她的小身體涼了,硬了,直到僵了。

平娘晃晃悠悠站了起來,從外面尋了一根棍子,拖著它走到了崔亮身前。看著這個睡夢中也帶著厲色地男人,平娘舉起了手中的棍子,一下又一下······

崔亮的屍體被平娘扔到了井裏,然後默認了崔亮打死女兒逃走的說法。平娘並不貪生,可她準備做點事情。

平娘搬出了崔家,開了一個豆腐坊,除了賣豆腐,也會同別人說說閑話。王全義、宋茂真,都是平娘無意間聽來的,平娘沒有猶豫,訂好了路線就下了手。第一次不熟練,第二次就上了手,至於第三次——

那是個秘密,平娘不會說,珍姐兒也不會說。

是人就會有秘密,我們不妨放下這好奇心,讓它永遠是秘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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